从市场角度解读60年温州发展之路

　　从1949年到2009年，盘点温州这60年，"市场"，无疑是最令温州人自豪，也是最令世人瞩目的一个字眼。
　　有人说，仅仅用GDP，看不懂温州经济；必须用GNP(国民生产总值)，才能知道温州经济的特殊性。
　　支撑这一说法的，是一个姓"温"的世界市场大版图。170多万温州人散布全国各地，创办工业企业近2万家，创办商品交易市场240多个﹔60多万温州人在93个国家和地区创业，设立境外企业500多家……凭借这个庞大的营销网络，230万天下温商创造的外部增量，足以形成一个"温州之外的温州"。
　　有人做过统计，每天，近150万双温州鞋被销往世界各地﹔每年，一个柳市镇低压电器的生产总值，就占去国内市场份额的60%以上；全世界每10个打火机中，有7个是温州制造……
　　这些奇迹是怎么产生的？新中国成立60周年之际，让我们换个角度解读温州60年发展之路。
　　变迁：从"一百"到"虚拟经营"
　　"一百"的上海牌手表、"一百"的卡其布……在很多老温州人的脑海中，都留存着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间，过年过节到市区五马街的温州第一百货商店买东西的记忆。在那个年代，作为全市仅有的大型百货商店，"一百"承载起许多温州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令老温州人记忆深刻的，还有1951年4月，在市区中山公园举办的土特产展览交流大会，热闹非凡。后来，中国全面进入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时代。粮票、肉票、糖票、布票、肥皂票……温州人的生活所需几乎都要凭票证购买、限量供应。
　　1978年，当改革开放的阳光和雨露播撒神州，在别人还将市场视为洪水猛兽的时候，温州人早已经如鱼得水，凭借着敢为人先、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创业的市场禀赋，在一片天地里创造了一个个的奇迹。
　　1981年，市区铁井栏创办全国第一个小商品市场。随后，各类商贸市场在温州城乡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满足着温州人不断增长的消费需求。截至2008年，全市共拥有商品交易市场445个，其中年成交额超亿元以上的市场有67个。
　　1983年，全国第一个农村专业市场——桥头钮扣市场开业。随后，柳市低压电器市场、金乡徽章标牌市场等十大专业市场相继崛起，一个更广意义上的温州市场开创之旅华丽揭幕。
　　温州商人，在一个钮扣、一个开关这些最不显眼处，魔术般地看出了商业利润的"生长点"，白手起家，以小搏大，迅速形成立足温州、辐射全国的市场格局。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温州成了全国"拷贝"市场经济富民路径的榜样。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转。上世纪90年代，当全国各地兴起建市场热，给区位条件较差的温州市场带来挑战时，温州商人意识到，不能再"坐着"等生意上门了。他们"走出去"开店办厂，温州市场发展模式在全国各地被大量复制。以温州为商品生产基地、以在外网点为营销渠道，彼此链接成一条市场与财富的"生产营销流水线"。
　　进入新世纪，当有形市场逐渐式微，许多温州商人转身从事连锁专卖、电子商务、虚拟经营，全面打造"产销两头在外"的无形市场……温州的市场网络，开始出现质的变化。
　　温州商人不断演绎出市场变迁的神话。
　　走出去：从全国到全球
　　"哪里有市场，哪里就有温州人；哪里没市场，哪里就有温州人去开拓。"改革开放30多年来，这句话曾被无数次用来形容温州商人。
　　检视温州商人南征北战拓展市场的历程，这句话显得尤为贴切。
　　谁是温州外出办国内市场的第一人？如今已无法考证。从北京、上海到西藏、新疆，遍布全国各大中小城市的"温州村"、"温州街"、"温州商城"，是温州商人辉煌战果的最好佐证。
　　据不完全统计，温州人在全国各地创办商品交易市场2000余家，贸易年销售额达到3000余亿元，相当于温州本地贸易业销售额的3倍。走出去，温州商人不仅活跃了各地市场，更带来了发展市场经济的巨大的观念冲击。
　　走出去，温州商人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市场奇迹。
　　1997年，温州女商人王荣森包下延安30口油井的开采权，吹响温州人进军国内资源市场的号角。矿山、森林、房地产、金融、高新技术产业……此后10多年，从商贸市场起步的温州商人，涉足一个个新领域，不断扩容、升级着自己的市场体系。温州，不再只是"小商品"的代名词。
　　1998年，温州商人在巴西圣保罗创办了我国第一家境外专业商品市场——巴西中华商城。以它为发端，此后10年间，温州人又先后在阿联酋、西班牙、芬兰等国，设立了近20家境外中国商品城，从分散经营到抱团发展，逐步形成温州产品和品牌输出的国际市场网络。温州商人的市场版图不断扩大，被称为"一只脚踩在中国，一只脚在海外发展"。
　　有两个小故事很能体现温州商人拓市场的本领。
　　2003年，媒体报道，当伊拉克战事尚未结束，大家都把目光放在战局上的时候，精明的温州人却开始瞄准了伊拉克战后重建，"一批温州商人已纷纷冒险奔赴中东"，在"伊拉克周边的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约旦、土耳其等国，为抢占商机提前布点"。
　　2005年，当时最为风行的网络游戏《大唐风云》中，出现了"李世民"赏赐士兵吃绿盛牛肉干补充能量的情景。传统食品结盟虚拟网络的营销战略，给绿盛带来火爆的市场效益。出这个主意的，就是绿盛公司掌舵人、温州商人林东，他也因此登上全球著名财经杂志《福布斯》2008年第一期财经人物。
　　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走出去"是大势所趋。60年里，温州商人从温州走向全国、全球，依靠"走出去"突破了发展瓶颈制约，造就了温州的欣欣向荣。
　　跨越：从"生存命题"到"发展命题"
　　有人说，温州商人是被"逼"出来的。也有人说，温州市场、温州经济的发展是从无到有的典型。
　　新中国成立后，直至改革开放前，温州可以说是"一穷二白"，没有机场，没有铁路，只有一条水路和一条路况极差的国道与外界相连。
　　60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温州从昔日海防前线成为当今中国改革发展的前沿，从偏远闭塞的海港小城成为现代发达的沿海大都市，从资源贫乏的农业生产地区成为产业集聚的工业生产基地和品牌之都，人民生活实现了从贫穷到温饱再到小康的历史性跨越。
　　这一跨，温州人完成了从"生存命题"到"发展命题"的转换。
　　这一跨，得益于国家改革开放的各种富民政策，也与一代代温州商人走出去开拓市场的创业创新之旅紧密相连。
　　60年市场发展，搞活了温州人头脑，搞活了温州人经济，也搞活了温州社会发展。60年，让绝大多数温州人摆脱了贫困，生活水平显著提高，民间资金丰盈。
　　一组数据令人惊喜：1949年，温州的工业生产总产值为4467万元，2008年达到了5319多亿元，同比增长了1.1万倍！1950年，全市社会商品零售总额为5074万元，2008年达到1082多亿元，同比增长了2134倍！让世界称奇的"温州速度"，扑面而来。
　　回顾温州60年走过的发展道路，"市场"也许不能涵盖全部的精彩，却是其中最能体现温州人和温州经济特性的一个角度。60年来，温州商人以一种始终铿锵激昂的姿态，打造着覆盖世界的市场版图。这让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温州市场发展将继续高歌猛进，一路走在中国市场发展的前列，演绎出更多新的传奇故事。
　　温州人闯荡市场的故事

　　由温商建立的大连市标志性建筑百年城
　　亲历者：王山川原市大型展销会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每逢国庆、元旦以及春节前一段时间，去市区人民广场逛展销会，是很多温州人过节的首选活动。展销会上商品琳琅满目、购物者人山人海，是几代温州人的集体记忆。
　　王山川，正是这些展销会的具体操办人之一。据他回忆，人民广场第一次办展销会是1988年的元旦，当时的首要目的是调剂处理工业库存，其次才是丰富节日市场供应。为了办好展销会，市政府成立了市大型展销会领导小组，办公室就设在王山川工作的市工业供销总公司内。
　　"报名想设摊的人都爆满了。"王山川回忆说，当时温州的工业生产发展很快，许多国营公司、私人企业都想进入展销会，一方面可以销售库存盘活资金，一方面借巨大的人气做做免费广告。首次展销会的208个摊位一下子就租完了。没有美轮美奂的布展，没有美女模特走台，王山川和同事们，用几根铁管、几块油毡布、几条红条幅，就在人民广场摆出展销会阵势。
　　"真是人挤人、脚踩脚，那样的场面现在根本想象不到。"王山川笑着说，在展销会待上一天，一掏鼻孔都是黑的。展销会上，商家们不仅带来最好的产品，售价还比市场上降低2角3角，引来市民争相抢购。王山川说，每次看到人们拎着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离开，他就很有成就感。
　　自那以后，每逢元旦、国庆及春节前的一段时间，在人民广场开展销会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摊位不断增多，商品种类也不断丰富，成交量逐年提高。上世纪90年代中期，达到了单场展销会16万多人的人流量。尽管展销期间总是"三天晴两天雨"，一遇雨天地面泥泞不堪，但人们逛展销会的热情却一年比一年高，人民广场也成了温州人心目中物美价廉的代名词。
　　时光流转到本世纪初，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超市、商场遍地开花，温州人可选择的购物方式越来越多，人民广场展销会渐渐冷落。待到体育中心、会展中心等设施相继落成后，许多展会纷纷移师，人民广场才算完成了历史使命，正式从温州市场的舞台上谢幕。
　　"人民广场展销会，是温州商品经济舞台上的一朵浪花，也是温州人心中割不断的情怀。"王山川感叹着，他的神情怅惘而甜蜜。
30年前卖钮扣，10天赚了200元
    1990年1月16日人民广场迎春展销会。
　　亲历者：王碎奶永嘉县桥头镇纽扣市场党支部书记
　　因为卖纽扣，王碎奶的人生在30年前拐了一个弯。
　　这位原本守着几分地过日子的偏僻山区妇女，当年在永嘉桥头镇摆地摊卖纽扣起家，将自己的命运与中国第一个农村专业市场——桥头纽扣市场的传奇，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人生轨迹的改变，有时是极为偶然的：1979年的一天，王碎奶像往常一样，忙好家务到镇上人气最旺的桥上闲逛，见到邻村的叶克春两兄弟在桥上卖纽扣，生意红火，她"蠢蠢欲动"。
　　回家一商量，王碎奶拿定了主意。她东借西凑带了500多元钱，爬上火车去全国各地找纽扣厂。一路问过去，王碎奶找到了江苏的一家纽扣厂。那时候商品都是由供销社统一进货，厂里的负责人一听她说要进货，直接拒绝了。王碎奶好说歹说，对方才答应把仓库里的一些次品货低价卖给她。
　　就这样，王碎奶背着一麻袋纽扣回村了，拿出门板，把纽扣摆到了桥上。不出10天，一麻袋纽扣卖完，赚了200多元！而当时全国农民的人均年纯收入才刚过100元。这样的收获对于王碎奶来说，简直是奇迹。
　　随后，镇里一个个"王碎奶"摆出了地摊，那座桥连同周边的街道形成了"纽扣一条街"。方圆几十公里的人来了，嘉兴、上海一带的人也来了，桥头渐渐形成一个区域性的贸易集散地。
　　1983年2月，王碎奶等第一批在桥上摆摊的42户人家，首次领到了由工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他们成为第一批个体工商户。1个月后，当地政府在原桥头镇小学搭建了一个简易棚，钮扣市场正式开业。"东方第一大钮扣市场"，就这样诞生在浙南的山坳里。
　　此后，钮扣市场风生水起。
　　1986年5月，在距离王碎奶摆摊的石板桥不过百余米的位置，建起了纽扣交易大楼并投入使用。
　　市场开始腾飞。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桥头的街上，到处是一片车水马龙、客商摩肩接踵的景象。
　　如今的永嘉桥头，早已不复当年车水马龙景象，王碎奶也早已将自己的纽扣生意交给儿子经营。
　　"现在，很多纽扣厂商都是通过电子商务、订单生产等方式销售，由‘有形市场’转向了‘无形市场’。"王碎奶认为，桥头纽扣市场并没有衰落下去，"而且全国很多地方做纽扣生意的，最早都是从桥头走出去的，桥头人把纽扣生意做到了更多的地方去了。"王丹容
从动力头服装批发到抱团出击全球市场
　　自1998年首届温州商品交易会开办以来，每届温交会都吸引世界各地的众多客商前来参展，拓展了温州市场。
　　亲历者：郑晨爱，温州服装商会会长
　　"温州服装业的真正优势不是制造，而是贸易和流通。"这是郑晨爱接受采访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郑晨爱说，温州服装的制造工艺技术在国内同行中属一流，但50万在海内外从事服装生意的温州人，才是温州服装业资源优势的真正所在。
　　"以市场带动工厂"曾是温州服装发展模式中的鲜明亮点。追溯服装在商业经营模式上的变化，郑晨爱回忆说，从上世纪80年代的妙果寺、动力头等服装批发市场，到后来的连锁加盟、专卖店、直销店，温州人的营销网络带动了几百家乃至上千家的服装企业，渐渐打响了温州服装品牌的知名度。
　　然而，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温州服装业的传统市场日渐受阻。如何整合温州人的营销资源，早日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郑晨爱说，大家的目光很一致，就是通过以大带小、跨行联手的合作模式，抱团出击拓展全球市场，提升产业集群优势和区域品牌号召力。
　　各种尝试，已悄然拉开帷幕。
　　"抱团参展"，共同在国际服装市场的变化中寻求先机，成为服装企业谋求突围发展的桥头堡。从去年7月至今，温州服装企业先后三次参加"香港时装展"等大型国际展会，参展摊位从52个增至108个，参展规模也翻了一番，面向新的海外客商揽订单。郑晨爱说，通过参加国际展会，接触到更多的高品质客户，锻炼了国际接单、参与国际商贸的能力。
　　"抱团创牌"，是服装企业谋求突围的又一行动。今年7月初，法派集团、奥奔妮服饰、伸迪服饰、泰马鞋业、泰力实业等八家企业共同投资组建"优衣派"，并吸纳100多家优秀生产制造企业作为产品联盟协作企业。作为发起人之一的郑晨爱对这一行动满怀憧憬：这次抱团是提升温州区域品牌的一次尝试。当各个企业分工合作，把服装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和服装的各个细分品类都做强了，温州服装产业的升级提升也就变成了现实。
　　郑晨爱说，企业如何借力抱团参展、抱团创牌，进而在国际上打响"温州服装"整体品牌，将是政府、商会下步做的又一篇帮扶文章。
　　而现在，服装促进温州经济发展的积极一面已经开始显现：在当前外需仍然萎缩的形势下，今年1至7月，温州服装行业出口额达7.48亿美元，同比增长了7.1%。黄还春
　　名家点评温州市场
　　费孝通(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
　　温州农村经济发展的基本特点是以商带工的"小商品，大市场"，"温州模式"的重要意义倒不在它发展了家庭工业，而在于它提出了一个民间自发的遍及全国的小商品大市场，直接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建立起一个无孔不入的流通网络。
　　杜润生(农村问题资深专家)：
　　"温州的经济是老百姓经济"，这个定义具有丰富的内涵和特色。就是这些老百姓，带着过去闯市场的经验，又受到当代市场机制推动，从家庭手工业起步，"拾遗补缺"地制造小商品，占领大市场。
　　刘伟(北大校长助理)：
　　以民营经济为主体的"温州模式"，天生具有灵敏的市场嗅觉和创新意识，这种经济增长方式是更多更直接地建立在效率和市场基础上的，这就为温州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根本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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