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杂货店”最后记忆 尖草坪小商品繁华与喧嚣

　2012年6月8日，存在了20年、在太原市拥有一定“江湖地位”的“小商品”，随着推土机的轰鸣声，变成一片废墟。

　　周边，因“小商品”而成长起来的商户依然在旺盛地经营着。

　　在一次次地改变山西经济历史进程中，“小商品”从根基上焕发出新的萌芽。

　　2012年10月，这里将站起一位新的巨人太原小商品国际物流中心。

　　一个时代的符号消失

　　生长在太原的人没有不知道“小商品”的。

　　2012年，对于小商品来说是一个转折，在20岁生日的时候，它开始蜕变。

　　6月1日，太原小商品股份有限公司召开了董事会。2日，召开了股东会议。3日，召开了职工代表大会。6月4日，董事长刘渭初召开了商户代表大会，仅半个小时，会议就结束。

　　一个时代的符号也就在这样的会议后消失了。

　　“小商品”要拆迁改造。

　　“真没想到，商户的积极性这么高。简真就是个奇迹。”周边的驻晋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说。看惯了电视与网络上的钉子户，这一场拆迁只用三天时间，更确切地说，只有两天半。商户们很积极，半夜两点还在搬迁。第三天下午时，施工已经开始。

　　随着轰轰的机器声，一座代表太原商业地标的建筑倒下了，一些市民赶了过来。刘渭初也从办公楼下来，走向工地。

　　“我只看了两眼，扭头就走了，如果再看一眼，泪就会掉下来。”刘渭初说。这座有20年历史的四个大棚，曾是他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他有些不舍，还有一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刘渭初陷入了沉思中。

　　43天建起5000平方米“小商品”

　　时间回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阎锡山在晋兴办了“晋北实业公司”，该公司所属的西北炼钢厂就选址在尖草坪。

　　尖草坪，从字面上看似乎泛指长满尖草的草坪。据老人们相传，当年的尖草坪，是一个地势平坦、长满尖草的盐碱滩，故称此名。

　　当时杂草丛生的尖草坪很快被分割成了大小不等的土地。一番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建设后，一座座高炉、厂房拔地而起，昔日尖草遍地的盐碱滩一时间成为了厂房连片、炉火熊熊的钢铁企业，山西晋安化工厂也在其中。

　　上世纪70年代，大批知青回城，按当时的政策，返城青年一般由父母所在地的单位接纳。为了解决这些人吃饭的问题，1982年，山西晋安化工厂成立了晋安劳动服务公司。但这根本解决不了几百名员工的就业问题。

　　1988年，身为晋安劳动服务公司总经理的刘渭初在一次出差时，路过侯马看到了新田市场一所有规模的批发市场。

　　一个搞活企业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形。

　　上世纪90年代初，马路市场涌现，严重影响了市容。刘渭初的想法又冒出来。办一个真正的市场，让马路市场规范起来。“他们在这里发财，我们在这里帮他们打扫卫生，帮他们维护秩序。”刘渭初说。

　　1992年，太原市政府整治市容，刘渭初的想法得到了实施。

　　“谁出资谁受益。”刘渭初联合了100多位员工，以每人3000元的股份集资了36.7万元。仅仅43天的时间，他们自己设计、建设、施工、招商，建起了5000平方米四个大棚式的太原市小商品批发市场。

　　从36.7万元起家，如今，“小商品”已拥有上亿元的资产。

　　三期工程打造了太原地标建筑

　　1992年6月18日，太原市小商品批发市场正式成立剪彩，省市区三级领导都来参加典礼。

　　“开业后第一批招进来90多户。当时前两个棚还不满，后两个棚还有空的。但看着这场景也高兴得不得了。现在四个棚可容纳370户，那时对我来说，真是把财神爷请了进来。”刘渭初说。

　　一建起来，整个市场的销售就很好。8月份，慕名来了两大拨人，温州与湖北孝感县，几十商户要求入驻，一下子四个大棚住不下。10月份，刘渭初开始了第二期建设。1993年7月，第二期正式投入使用。1997年，第三期开始建设。截至目前，整个市场的占地面积达到了3.8万平方米，整体使用面积达10万平方米。

　　一个太原地标性的建筑悄然耸立。

　　“1995年，我的产业已辐射到全国，销售量达300多万，当时人们的收入只有几百元。浙江、湖南、湖北等地的人员来这里学习，每次出去都是信心十足，昂首挺胸的。”批发文体用品、宾馆酒店用品的商户陈建军说。

　　当时，全国的批发市场排名，太原市小商品批发市场属于前50名。仅仅几年时间，“小商品”就入驻了1800多户商户，其年销售额约在10亿左右，每年的税收达1500万。

　　千万富翁从这里成长起来

　　“我生在河南，但是山西人养活了我。”拥有千万资金的郭金山说。

　　1981年，郭金山家里没有收成，跟着老乡从河南讨饭来到山西，做了建筑工人。后来，拿着300元摆起了地摊。

　　1992年，他搬进了小商品批发市场。“没有这个市场，就没有今天的我，这个市场就是我的家，我对这个地方感情很深，是市场把我拉了起来。”谈起20年在“小商品”的打拼，他一句话就是感谢山西人。

　　如今，在他的近亲中，十几个人都是百万富翁。

　　像他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来自温州的梅传新，做箱包生意的周华友，这些实力雄厚、占据国内部分城市销售份额的外地人，在山西太原小商品批发市场的建立下，都成为山西的经济支柱。

　　“当年，捡垃圾的，捡纸片的，讨饭的经过小商品的洗礼，都成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现在围绕这个小商品生活的人，保守说有10万人。他们依靠市场起了家，有票子，有房子，他们的孩子过得非常好。”刘渭初说。

　　1992年，太原市政府为民办的十大实事之一就是建起了 “小商品”，让那些有能力的人自力更生，发挥聪明才智，使不少人发了财，有了好的产业。

　　建一处市场，搞活一方经济，富裕一方人民。

　　“在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这是“小商品”流行的一句口头禅。

　　20年过去了，这里成了百万太原市民选购小商品的天堂。

　　新地标解决10万基层人员就业

　　2012年6月18日，在 “小商品”成立20周年之际，根据山西省发改委的规划要求，对山西太原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行分期分步升级改造，改造面积达130万平方米，总投资49亿元。第一期改造为7400平方米，改造面积为6.3万平方米，改建资金约1.5亿，将来水、电、暖、消防、监控、电讯、网络、广播、停车等配套服务全部健全。

　　届时，“小商品”将成为国际物流中心，拥有3000个停车位，每家商户10M的宽带，商户可在自家的店里开网店。除此之外，还将建有综合楼、商务楼、小商品批发市场、小饰品批发市场、不锈钢精品市场、山西119个县特色优特产品批发市场、中西药批发市场等大型物流中心楼。

　　山西财达国际文化物流商贸城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孟财介绍，改造后的 “小商品”，将开拓多种市场，进行大物流，大循环。

　　新的物流中心建成后，可提供多种就业机会，大学生就业将达三到五千人，退伍军人也可安置三到五千人，甚至将有一支10万的服务人员队伍进入市场。商户将从1万扩展为6至8万户，物流中心也将为太原市增加税收三到五个亿。

　　一座地标的消失，一个文化的兴起，太原市小商品成为一种记忆，它带给太原这座城市的是经济辉煌，但对于老太原人来说是一种难忘的情怀。

　　小商品 太原“杂货店”的最后记忆

　　6月7日，太原市尖草坪小商品批发市场最初建的四个大棚被拆了。到处丢弃的建筑物告诉人们：这里正在施工。

　　“小商品要改造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电话传遍了所有认识的朋友。

　　在这个太原最大的“杂货店”里，很多人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周边居民换个灯泡会和老商户聊半个小时；携手从外地赶来买婚礼用品的小夫妻，办年货时依然会过来照顾老店家；在这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富翁们，每天也都会赶到自己的摊位上摸一摸，看一看……然而，以后这些都不存在了。

　　一个断了根的记忆，只可以存活在梦中，城市的变迁注定有更多的回忆。

　　附近居民的“杂货店”

　　6月20日晚7点，熙熙攘攘的下班族又被堵在了小商品市场的门口，汽车艰难地向前行。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小商贩，推着小车来回地跑动。

　　“5元两个”、“拆迁大甩卖了”、“10元5双”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掩盖了汽车的鸣笛声。

　　半合着的铁栏门内，不断有商户推着小车出来。“太原市小商品批发市场”几个大字好像也在不安地看着人群，几个想利用拆迁机会购买便宜货的居民挤在商品的推车前，两边卖羊肉串的小贩被油烟熏得直揉眼。

　　已经习惯了夏天的晚上来这里淘货的李大姐有点不适应，小商品市场已经成为周围居民生活中的一部分。一个20年的习惯，不可能一下子被拆迁所改变，每每跳动的神经还会不自觉地指使着来到这里。

　　施工现场，有一推被挖起的土，在旁边的通道上写着 “金福五金店请往文体城二楼”。

　　“夏天，天黑得晚，没事时，就带着孩子到小商品里转转，给孩子买个小吃，弄个玩具。有时家里突然灯坏了，都会临时到小商品买一些。它就像是楼下的杂货店，而这个杂货店也越来越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李大姐在小商品市场有固定的商家，她与老板娘就像是姐妹一样，经常在一起唠嗑。

　　突然搬迁了，她一下子觉得生活中少了什么似的。

　　异乡人的“家”情结

　　100元、1米见方长的柜台，养活着一个千万富翁。

　　在小商品市场改造的过程中，唯一一棵大杨树依然还在，这是20年前种的，它就像是人们最初的记忆。

　　如今千余家商户中，千万富翁就有很多，他们刚进入市场时只有十几岁。从十几岁的孩子成长为现在的成功人士，这些商户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市场就是他们的家，那时孩子们不懂事，经常在市场里打架。规模最大的一次有几十号人，但也从这里打出了若干个千万富翁。”太原小商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刘渭初说。

　　已经开了贸易公司的商户陈建军说，“一开始，我们都没有钱，先是给老乡打工。有一点积累时，就自己租个摊子，那时租金每月100元，只有一米见方，而利润只有几分钱，最多的时候才达到1毛钱。”

　　现在，陈建军的产业覆盖太原90%的市场。

　　拆迁的那天，商户代表郭金山、陈建军、梅传新、周华友都来了，这片土地上有他们太多的回忆。

　　梅传新说，小商品批发市场里有着他太多的青春记忆和打拼经历，这是他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拆迁改造，就像是失去根与方向。

　　太原人心目中的“批价”超市

　　尽管很多人认为小商品市场假货越来越多，消防设施不到位，房子危险，交通、物流、供电等基础设施存有诸多安全隐患。就连刘渭初也觉得这是个大的问题：消防部门天天找、安全隐患处处有，但还是有很多人对它有着特殊的情感。它让太原人第一次在批发市场购物，第一次感受到批发的价格，也第一次享受到现在都市的一站式购物。

　　今年39岁的祁国庆是晋中市榆次区人，15年前，他结婚时所有的用品都是从小商品市场批发的。

　　“我现在家里用的浴器、墙上挂的小饰品，包括家里"退役"的那个洗衣盆，都是同学们陪我从小商品买回的，那年拉回了整整一面包车。”

　　说起小商品市场改造，他说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会改造得很好，但那是结婚的记忆，大棚里有回忆。还有与妻子手牵手的影子。

　　28岁的赵亮，自从上了大学后，每个周末都来小商品市场批发上书本、饰品摆地摊，这成了勤工俭学的一条路。

　　如今，他进入好的企业，不需要每周再去批发小商品，偶尔还会去看一看当年奋斗的地方。如今，小商品市场拆迁，他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去了，改造后的小商品市场，没有了原始的味道。

　　在小商品市场附近居住了五年的李婧说，我从来不在外面买东西，因为总觉得太贵了，这里不仅商品齐全，且不贵。比如说，领带5元一条，到了柳巷就150元。热水壶9元，到了百货商场就90元，超市、便利店、商场、便民店、马路边上摆的地摊大都是从这里进货的。女士的箱包在这里四五百的货物，到了柜台就四五千元。

　　只要是老太原人，家家都有一件物品来自于小商品市场。

　　20年一代人的历史

　　20年间，有人因为小商品市场成了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也有人在这里坚守了20年，还是一个“小虾米”，但小商品市场影响了一代人，它就是一代人的历史与记忆。

　　此次拆迁涉及搬迁的商家有三四千户，他们彼此打着招呼，似有一些不舍，20年的老邻居突然要分手了，他们有些伤感。

　　“最初进入市场的90户商家，坚持下来的只有40户。市场感谢他们，没有这些老板的坚持，就没有今天的辉煌。他们是时代的产物，自力更生，能吃苦，讲诚信，服务周到，在抓住商机的前提下，成就了自己。”刘渭初说，“一个时代影响了一代人，一个小商品市场造就了一批人。”

　　与市场共同奋斗了20年的郭金山，不仅自己成了市场里有名的老板，亲戚朋友们也都跟他来这里做生意。一个人带出了河南周口地区半个县城的人，他成名了。

　　他是改造中最积极的一个，自己在这个市场里挨冻受热20个年头，就盼着能早日有个像样的门面。

　　“小商品市场在2000年后就开始向下滑，原来的利润最高达30%，现在只有5%。以前是人家向我学习，现在出门都不敢表现，因为咱这里的条件不好。全国最好的批发市场当属云南，不论从环境，还是条件，都值得我们去学习。虽然对它有再大的不舍，可改造我是积极响应的。”陈建军说。

　　“每天就损失好几万元的销售额，希望可以早一天回来营业。”商户梅传新说。

　　商家们对这里，除了记忆，更多的还是关注市场的重新开业。

　　大都市里的味儿

　　20年，太原尖草坪小商品的生命。

　　虽然，它即将重生。

　　国际化、大型物流中心、49亿，这些华丽而庞大的词和数字，是它重生后的模样。

　　虽然，这里曾经有安全隐患，杂乱，售假……

　　可是，我还是有一点点忧伤。

　　每个城市都有她的味道。

　　柳巷夜市，全国四大夜市之一，满街的美女和人来人往就是她的魅力。

　　10年前，柳巷夜市消失了，我怀念了她很久。

　　国际化、都市化都很好，但在国际化的骨子里，最好能有太原城的味道。